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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谈村上时,我谈些什么

文/bookbug

我该有多少年不曾跟人谈起村上春树的名字了?已然记不太清,虽然自《海边的卡夫卡》之后,村上的每一本新作引进出版(不含旧作的再版),我都有读买,但2006年我跟上海的友人推荐新鲜出炉的《东京奇谭集》之后,便在生活中很少提起村上了。

昨晚在单位加班的间隙,无意中翻看着手边的村上散文集《无比芜杂的心绪》,突然看到一段心有戚戚的文字,随手发在了朋友圈里,引来一大堆的点赞和评论:

“我想真正爱惜书的人,哪怕是到了可以用手机阅读的时代,也仍然要继续买书来读。世间大多数人也许会随波逐流,涌向当时最便捷的媒介,但不论什么时代,也的确有人并非如此。”

近十年来,我不知道每年要被问道几十次为什么还要买书,为什么不用kindle等等,我都没有回答,也不常谈论这些,就像不常谈论村上一样,即使他连年登上诺奖预测赔率的榜首。但是村上却替我回答了那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有老友在我朋友圈留言,决心做一个村上那样的人。我想,她说的应该不仅仅是爱惜书,不随波逐流,而是他在文学作品中的孤独意识、他在爵士乐和跑步等精神寄托和生活习惯上的执念,这才是我想和人谈的村上。

初始村上是在90年代中期,我上高中。那时的村上早已是日本文学的旗手,但在中国的名气应该颇为一般,至少没有后来那么烜赫。我在老家的书店无意中购入了漓江社“村上春树精品集”中的一种:《青春的舞步》,算是正式走入的村上的小说世界。不过那时的我还理解不了村上文字中的那种扑面而来的孤独感,正如我也不能完全理解同期购入的漓江社《麦田的守望者》、重庆社《兔子,跑吧》一样,因为我的青春还没有翩翩起舞。

然而这些书多少都在我的青春记忆中留下了淡妆浓抹的一笔,在我许多年之后重新读起塞林格、厄普代克作品的时候,都会不由得想起少年时与他们提前遭遇的那个夏天。

98年来到北京,书店里已经到处都是漓江社重装再版的“村上春树作品集”五种,装帧已比早年的旧版精美了太多。那时的书店主推的都是《挪威的森林》,冠以纯美爱情小说之类的广告语,让我都没有拿起来的兴趣。但是正赶上那时候狂迷The Beatles的歌,想着叫这样名字的小说,多少都会和他们四个有点关系,就在大一寒假回家前在国林风买了一本,准备带回家看。

然而一开始竟读不下去,无法与渡边的思绪一起随时光流转,他琐碎的记忆让我不知所云。加上北方的冬天很冷,当时家中又没有暖气,躲在被窝中的我,将身子缩成一团,手也不愿伸出来,便懒得翻页;且小说的情节不怎么吸引自己,于是便读得很慢,只是随着渡边点点滴滴地追忆似水年华,温习着旧日的恋情。倒是一段无声的旋律和一种淡淡的忧伤,总在心头萦绕;加上作者笔调的哀婉和直子注定的早逝,给人心中笼罩着一层阴霾。总之,整个前半部分色彩比较黯淡,而我自己的心境又常常游离于小说的氛围,很难与之相融合,所以读得很艰难。

然而一旦进入角色,便无法自拔,这便是小说的奇特之处。绿子的出现让我眼睛一亮,这个青春、热情、奔放、独特而且可爱的女孩,为小说注入了新鲜的活力,无异于死水中泛起了微澜。而彼时的我已完全进入小说的叙述之中,后半部几乎是一口气读完的,以致结束之后,目光与心情停驻在小说的结尾,不忍释卷,惆怅的思绪,久久不能散去。

小说的结尾应该是我当年读过的最好的结尾之一:“我现在哪里?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全然摸不着头脑。这里究竟是哪里?目力所及,无不是不知走去哪里的无数男男女女。我是在哪里也不是的处所连连呼唤绿子。”昨天翻看《无比芜杂的心绪》的时候,也发现村上写到每天早上醒来几乎都有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的感觉,这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情绪让我立刻想起了16年前放下《挪威的森林》一书的瞬间。

对村上的系统阅读是在2001年漓江社的版权转给上海译文社之后,村上的旧作也是那时开始被大规模译介的,而“小资”一词的风行在国内正逢其时,村上也成为小资的几大符号之一,尽管他本人未必认同。彼时我离毕业还有一年,也终于有过自己的青春舞步,即使遇到的不是百分之百的女孩。

2003年,我已离开校园一年,却再也没有错过村上新作出版的节奏。那年的《海边的卡夫卡》一书,既是中国同步引进村上作品的开始,也是村上对双线条叙事偏爱的集中展示,这一偏爱也一直持续到7年之后的《1Q84》。

之后两年,村上朝日堂系列的几种随笔被陆续引进。如果说之前认识的村上都生活在他的谎言架构下的小说人生中,那么随笔中的他的确是更为真实,也更为生活化,家世、自传、杂记、演讲等不一而足,也更值得谈论。

2006年的《东京奇谭集》是我最后一次跟人推荐村上的小说。这部只有五篇小说的集子,分别在不同时间和地点展示着人生不可预测的偶然性,后来在村上钟爱的保罗·奥斯特《红色笔记本》中读到过类似的主题和感觉,想来应该是一脉相承的。

2007年是《挪威的森林》问世30周年,上海译文社顺势推出了该书的30周年限量编号收藏版。限量1万册对于一般的小说而言根本谈不上限量,但对于《挪威的森林》而言,委实还算是限制了。这也是我拥有的第一本村上的精装,也是最后一本上海译文社的村上小说,最后一本林少华的村上小说。

2009年,村上的散文作品《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被新经典拿下了版权,译者也从林少华换成了施小炜。此后,村上的重磅作品几乎都改换门厅在了新经典和施小炜名下。本书对我的影响之大应该是没有之一的,即使我非常不喜欢书中对New Balance跑鞋的翻译:“新平衡牌”。村上在马拉松上的执念和坚持改变了我对跑步这一行为心存多年的偏见。此前喜欢很多球类运动的我,对于毫无趣味的跑步是无视甚至不理解的,更没有想过拿跑步当作一种生活方式。然而村上用文字和身体力行向我讲述了跑步在身体和精神层面分别具有的意义和趣味,以至于改变了我自己的很多习惯。这种影响应该是超越了一本书的价值的。

2010年起,新经典再接再厉,拿下了《1Q84》三部曲的版权。本书在日本上市时曾创下最快销售百万册的纪录,也因为业内盛传村上瞄准诺贝尔奖的野心之作而备受瞩目,小说题目更是在向我的偶像乔治·奥威尔致敬。不过百万字的鸿篇巨制依然没能射下诺奖王冠上的那颗明珠,倒是无心插柳地让村上拿了当年的耶路撒冷奖,也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其实我从来都没在意过获奖的事儿,我也不觉得村上能拿诺奖,就像我不觉得莫言该拿奖一样,即使他那年拿了。对我而言,一个能够用作品打动过、影响我、甚至改变我的作家,要比一个拿过很多奖的作家亲切得多。当然,莫言也依然有很好的作品打动过我,这里没有任何比较的成分。

记得有人说过,很多作家一生都只在写一本书,即使著作等身,这本书可以始终围绕着故土家园,比如莫言的高密、平凹的商州;这本书也可以始终弥漫一种情绪,比如村上小说中的孤独和疏离感,这也让我在他书中时常有恍然之感。

去年读他的长篇新作《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就老有十多年前读《挪威的森林》时的感觉,当年有弥漫全书的The Beatles,如今是无处不在的李斯特;当年全书在绿子电话里问你在哪里时渡边的无所适从中再见,如今小说在多崎作对沙罗如何选择的未可知中结束,异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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